玄奘做了一个梦,这个梦把他推上了留学生涯的巅峰,使他成为不仅是中国历史上,恐怕是人类历史上几乎无可争议的最著名也最伟大的留学生。
东京国立博物馆藏玄奘像(局部)
贞观十四年(640年),玄奘41岁,离开自己的祖国已经十多年了,那个时候他正在跟从胜军论师学习,开始强烈地思念故国。在这一段时间里,玄奘的梦似乎特别多,说起来也很正常,因为思绪万千,睡眠不稳。
有个形容词“梦绕神萦”,用来形容这种精神状态非常合适。这时候玄奘做了一个梦,改变了他的行程。也就是这个梦,把他推上了留学生涯的巅峰;也正是这个梦,使他成为不仅是中国历史上,恐怕是人类历史上几乎无可争议的最伟大的留学生。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梦呢?
后来,玄奘原原本本地把这个梦的每一个细节都告诉了他的弟子,并由他们记载在《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》中。
在梦里面,辉煌的那烂陀寺一片荒芜,庙里没有一个僧侣,在神圣的佛教圣地、最高学术中心里边居然系着好多水牛,那烂陀寺都变成牛圈了。
玄奘梦见自己从他曾经居住的幼日王院西门走进去,看见他住过的四楼房间里有一个金颜色的人,相貌庄严,散发出来的光芒照亮了整间屋子。玄奘内心觉得欢喜,但是怎么都走不上去,他只好请那个人接引自己。
那人说:“我是文殊菩萨。”这时文殊菩萨手指着那烂陀寺围墙的外面,说你看,玄奘抬头一看,寺外面火光冲天,村庄全都化为了灰烬。
菩萨就跟他说:“你应该早点回去了,十年以后,印度将会陷入混乱,会出现很多恶人,相互攻击,你要想明白啊!”说完,文殊菩萨就不见了。
玄奘醒过来觉得很奇怪,就把这个梦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胜军。古人要是做了一个梦,是要解梦的,这个态度有时候是很严谨的,需要跟人讨论或者去查梦书。所以,玄奘就去请他当时的老师胜军解这个梦。
胜军说:“世界本来就是不安宁的,也许真的会如此,既然有了这样的告诫,我看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。(三界无安,或当如是。既有斯告,任仁者自图焉。)”
后来,这个梦果然应验了,大唐使臣王玄策就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,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。
因为梦见那烂陀寺10年后将遭毁灭之灾,玄奘不顾千辛万苦,特意决定在回国之前绕道回那烂陀寺,再最后看一眼生活过5年的母校,并作最后的告别。谁知这一回去,却被他的老师戒贤法师一把抓了个正着。
原来,戒贤法师要他给大家开课,讲非常高难度的佛经。这对于玄奘来说,当然是一种非常崇高的荣誉,也说明戒贤法师对玄奘这个留学生是多么青眼有加。尽管玄奘归国心切,但对于恩师嘱托,也不得不照办。
那烂陀寺奉行兼容并包的办学原则。当时有个高僧大德叫狮子光,正在给大家讲《中论》、《百论》,阐述自己的见解,攻击《瑜伽师地论》。
那烂陀寺的学风十分自由、活泼,戒贤法师就是《瑜伽师地论》的全世界头号专家,居然有个老师在这里讲课,就指着校长的专业在批评。但是戒贤法师并没有把狮子光赶出去,而是派自己的得意弟子同时也开一门课来讲自己的道理。
玄奘认为,圣人创立的教义各有侧重,并不互相矛盾,但是,不真正理解的人就走极端,不能融会贯通。问题在于人,不在于佛法本身。有了这样的看法,玄奘当然就会觉得狮子光的格局太过狭隘,于是就和他往复辩论。
结果是狮子光没有办法自圆其说,在玄奘面前节节后退,而他门下的学生也渐渐地离开了他,汇聚到玄奘的门下。
也就是等于说两个教授在开课,开始有两百个学生选狮子光的课,只有一百个选玄奘的课,但后来这两百个都跑到玄奘那里去了,狮子光当然觉得很没面子,也咽不下这口气:在佛教界的最高学府败下阵来,显然关系重大。
他离开那烂陀寺,请了自己东印度的一个同学来助阵,此人叫旃陀罗僧诃,“旃陀罗”是月亮的意思,“僧诃”是狮子的意思,他叫“月亮狮”。
狮子光找了月亮狮子来向玄奘挑战,希望能够替他出出气,谁知道月亮狮子来了以后一听玄奘的课,居然吓得连声音都不敢发,自然什么辩论都没有了。
结果,“法师声誉益甚”,玄奘的声望一下子就在那烂陀寺甚至整个印度佛教界高了起来。
声望越来越高的玄奘,回国的计划却越来越遥遥无期了。而后来在那烂陀寺发生的一系列事情,更是玄奘始料不及的。
声名大振的玄奘在此后情愿或者不情愿地,主动或者被动地,被卷入到一连串的辩论当中。对手越来越强大,辩论所悬的胜负奖惩条件越来越扣人心弦,辩论的舞台越来越大,从那烂陀寺到印度全国,规格越来越高,从戒贤法师到场到国王亲自到场。
东土高僧玄奘的名字,随着一场接一场的辩论,在佛教的发源地,在佛教世界的中心印度,响彻云天。
这一串的辩论是一个分水岭,一方面是对玄奘留学生涯的一个总结,奠定了他作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留学生的地位;另一方面又为玄奘回国弘扬佛法,奠定了一个良好的开端和一个极高的起点。